陆卷儿（约稿中）

《Thorn》9 【IE 破镜重圆 虐恋情深】

    9

　　——得不到是命运，守护是执着。

　　

　　易柏辰最终还是如愿以偿睡在了马振桓家。

　　

　　“我可以替你订一个条件很好的酒店。”马振桓的两条眉毛拧着，看向赖在自己家不走的易柏辰，“你不必委屈睡我家客房。”

　　

　　“你可快回房间休息吧。”易柏辰适应良好地抱着马振桓翻箱倒柜给他找出来的枕头拍了拍，“一想到我房间那张小床，我就觉得这太不委屈了。”

　　

　　今天的动物园之行实在太过愉快，以至于马振桓看见易柏辰那双小动物一样湿漉漉的黑眼睛，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下不为例。”

　　

　　易柏辰欢呼一声，三两下脱掉上衣，结实的身材晃得马振桓眼前一晕。他有些嫉妒地看了一眼易柏辰已经成型的腹肌，伸手把房间的灯关掉：

　　“晚安。”

　　

　　夜已深了。

　　马振桓本来睡觉很深，只是前几年身体损耗得厉害，慢慢的觉就越来越浅，一丁点动静都会让他惊醒。

　　只是不久前易柏辰送来的他母亲亲手做的枕头用起来实在很舒服，晒干的花瓣上仿佛还留着午后的阳光和香气，马振桓睡觉时候枕一个抱一个，放任自己随着这温暖被埋进酣甜的梦里。

　　

　　最近马振桓一向好眠，所以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窗外仍是黑夜，甚至有些不习惯。

　　他看了一会天花板，却忽然听见客厅有人走动的声音。

　　下意识心里一紧，马振桓这才想起今晚易柏辰借住在家里。有心想出去看看，但在这令人不安的漆黑夜色里，他还是放弃了，只希望自己能早些睡着。

　　

　　易柏辰似乎是起床喝了点水，马振桓听见玻璃杯的磕碰和水声，它们在寂静的房间中显得如此突兀，仿佛在告诉马振桓，有人再次闯进了他本该平凡的生活。

　　

　　马振桓怀里还抱着易柏辰母亲做的那只丁香薄荷枕头，他的下巴在枕头上蹭了蹭，听见易柏辰的脚步声往自己房间来了。

　　

　　马振桓忽然有些怕，他怕自己信错了易柏辰，再次羊入虎口把自己送入险境，他再没有另一副健康的身体供易柏辰挥霍，也不能再承受更多易柏辰曾声称是爱的那些枷锁。

　　

　　马振桓的指骨下意识用力，他侧着耳朵试图听到更多动静。只听见易柏辰的脚步声很轻，他似乎没穿拖鞋，他来到马振桓门前，并没有试图开门，只是把什么东西从门缝推了进来，然后轻轻的脚步声就离开了。

　　

　　马振桓捏紧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他又等了很久，直到天边泛出一点透亮的青色，才打开床头的台灯，赤脚走到门边把易柏辰塞进来的东西拿起回到床上。

　　

　　马振桓手里拿着的是一个信封，它很厚，马振桓甚至怀疑只要再多加一张纸，这个信封就会像吃撑的猴子卡在栏杆里出不去一样卡在自己房间的门缝里。

　　

　　信封上只写了马振桓的英文名字，上面没封口，马振桓借着床头灯光很容易就把它拆开拿出里面的东西。

　　

　　一份心理学检验报告，一页精神鉴定书，一沓专为肠胃虚弱的人制订的每日食谱以及制作方法附图，一封不算简短的亲笔信，最下面压着一张照片。

　　

　　心理学检验报告和精神鉴定书都是复印件，马振桓看不太懂，但是上面大概写了易柏辰的严重偏执症状经过治疗已经得到控制，可认定为基本痊愈，每年需要来复查直至完全康复。

　　每日食谱则是完全按照马振桓的身体状况量身定制，里面大部分都是他喜欢吃的菜，只有一两个不喜欢的，易柏辰在旁边明确标注了可以把这几种食物混进菜里并且吃不出味道的方法。

　　看到这里，马振桓的心口像被人揪了一下。如果说几年前的易柏辰对他的感情是占有欲，那易柏辰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他不敢说出口的爱？

　　

　　马振桓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胃出血晕倒在地下室易柏辰怀里之前，那男孩子流着眼泪哭着说放他走的眼神，那融合了少年人恐慌悲伤不舍担忧和浓浓愧疚的画面与易柏辰曾经笑着糟践他身体心理的记忆交织在一起，让马振桓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灵魂在战栗。

　　

　　接下来是亲笔信，信纸被马振桓打开，易柏辰把上面的字写得规规矩矩，像个犯了错误等待家长老师宣判的小学生。

　　

　　Evan：

　　你好。

　　很抱歉又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虽然这几年我做梦都想再见你一面，只是这样对你不公平，我发誓我除了偷偷想一想，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做，每年的生日愿望也不敢许希望再遇见你之类的，只希望你能平安健康。如果要再奢侈一点，希望你能在把我忘掉的同时，记下一点点我们的初遇，毕竟那段记忆勉强算得上不错。

　　重逢的这段日子我真的高兴得要疯了，我见到你的时候多怕我的病又发作，如果再发作一次，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所以我小心翼翼躲躲藏藏，不敢在你面前出现。可我心痛你的身体，你是我犯的罪，是我最大的瘾，只要能靠近你一点点，我都觉得是巨大的幸福。

　　送走你之后，我强迫自己去看心理医生，去疗养院治病。那时候我吃了很多药，在昏沉耳鸣的时候，我总能听见你的声音，有好几次我多想就这样听着你的声音死去，可想到如果我活着就能和你看一样的日月星辰，呼吸同样的空气，就觉得一切都值得，我应该赎罪，我想好好生活，然后在一个你不知道的角落好好爱你。

　　现在我正坐在你家客房的书桌旁，用着你的钢笔（希望你不介意），桌子上还有你摆着的香薰。一想到我还能送你礼物，为你烹饪，甚至把你介绍给我妈妈，让她以为你是我的朋友，求她给你做两个枕头，在你家留宿，这些事我之前想也不敢想，觉得我不配拥有这样的生活，直到现在我仍然如坠梦中，只怕被风吹草动惊醒。

　　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我想永远陪伴着你，目光追随着你，生命与你纠缠在一起直到老去。我知道这些都是奢望，我每次的任性都带给你伤害，我不想再做一个被情绪支配的怪物，我只想让你拥有关于我的美好回忆，这些回忆足以支撑着我，让我安静地与你天各一方。

　　马马，我要回国了。

　　本来想今天在动物园告诉你，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其实是我怕我说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我不停推迟着回国的时间，与你见了一面又一面。今晚我赖在你家不走，因为机票上的日期是明天。

　　我想把食谱托Tina转交，可是检验报告和鉴定书我想亲手给你，我想让你知道我不再是那个偏执狂，不是那个让我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恐惧的病人。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偷偷爱慕你的胆小鬼而已。

　　

　　等你醒来，我想我已经坐上了回国的飞机。我最后还是任性了一次，在信封里放了一张我的照片。我觉得幸运之神不会一直眷顾我，这次分别，估计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了，我不想让你忘记我，所以一厢情愿地留一张照片给你，如果想我了就看看它。其实我知道你是不会想我的，我只希望你不要把它烧掉或者丢弃，就把它压在你家里某个角落，让我自欺欺人地以为，你偶尔也会想起我。

　　你现在应该睡得很熟吧？真高兴你能喜欢我和我的家人送你的礼物。

　　祝你健康幸福。

　　不见。

　　

　  popo

　　

　　信纸上落款的地方被晕开一团新鲜的水渍，马振桓觉得脑袋里很乱，过往和现实的交叉令他头脑发晕，恍惚中他忘记擦去脸上不知何时何故落下的泪痕，慢慢叠起信纸。

　　信封里只剩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易柏辰穿得随意，站在街头的涂鸦墙前，像个无忧的孩子，手比着大大的v字，脸上露出向阳的酒窝。这大概是易柏辰想让马振桓最后记住的，他的样子。

　　

　　直到手臂都僵硬了，马振桓才把照片从自己眼前拿下，慢慢躺回床上。

　　天际半亮，他听见客房开门的声音，听见易柏辰小声洗漱的声音，听见他给电饭煲定时的声音，听见他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的声音。

　　马振桓并没有把门反锁，他闭着眼睛，耳朵却竖着，他不知道自己希望易柏辰怎样做，只知道当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大门被轻轻合上，他才敢承认，自己心里装满了遗憾和不知哪里来的不舍。

　　

　　忽然，马振桓掀开被子，赤脚跑到窗边拉开窗帘，他看见易柏辰的背影，背着昨天带去动物园的背包，走得飞快，没有回头。

　　马振桓那一瞬间甚至想打开窗户喊他留下，只是犹豫的那一刻，易柏辰忽然回过头，遥遥看向马振桓的方向。

　　马振桓下意识拉上窗帘躲起来，过了一阵再往外看，易柏辰的背影已经走远，找不到了。

　　

　　所以他没看见易柏辰回头时陡然僵直的身体，正如易柏辰没看见晃动的窗帘后曾送他离开的一束目光。

　　

　　马振桓呆呆地在床上坐着，直到电饭煲发出滴滴的声音，代表易柏辰为他准备的早饭已经就绪，这是专属于易柏辰的温柔。

　　

　　马振桓忽然跳起来，拉开自己房间的衣柜，从下层拖出一个行李箱。

　　他拉开行李箱最外面的拉链，里面静静躺着一张回国的机票，日期是两个月后，和易柏辰的航班是同一时间。

　　

　　米粥的香味在空荡的房间缓缓散开，马振桓坐在行李箱旁边，床上扔着易柏辰的信和照片。

　　把机票放回原位，愣愣地坐了一会儿，等到米粥的香气浓到化不开的时候，他终于把头埋进膝盖，无声落下泪来。